到申时初刻时，考生已经有三成左右交卷了。
今天两道题都是小题，也不算太偏。
众恶必察焉。
子见南子。
范进有文以载道状态，两篇文字都是挥笔而就，几乎毫无滞碍。
自己在草稿纸上看了一遍。
几乎可一字不易。
接着誊正抄写，字迹光，圆，正，峻兼备。
文章，书法，毫无瑕疵。
抄写完毕，看看出龙门的人已经不少，范进也决意交卷。
道试也是只有提督学道一人阅卷，杨大宗师已经阅看了不少卷子。
或点一点，或圈一圈。
圈的便是中了，点一笔的，便是黜落了。
甚至有几位考生，写的狗屁不通。
大宗师大发脾气，传令训斥该县教喻，将那几个考生打了一通板子，然后令叉出龙门。
范进交卷，躬身，站立。
这是流程，也是看大宗师要不要当场面试。
杨定周知道范进擅长作诗，以捷才闻名，哪会给范进这个机会？
淡淡看了范进一眼，一拂袖，便是令范进退下。
范进潇洒一躬身，转身便行。
“字是真好。”
蔡祯算是同考官，杨定周看都不看卷子，显然是打定了要黜落的主意。
蔡府尊却是拿过卷子，忍不住赞叹起来。
杨定周只得拿过卷子看。
一看之下，也是哑口无语。
文章质量，以杨定周二甲进士的水准，也是挑不出丝毫瑕疵。
每字每字，都是振聋发聩，字字有来历，句句符合圣道。
“大宗师，此卷不得中么？”
蔡祯道：“大宗师听闻范生居乡所为，不过传言，还请大宗师明查。”
杨定周冷笑不语……
定黜考生中或不中这是提督学道的职掌，蔡祯说归说，杨定周只是不理会。
反正就是不圈范进！
更不要说道试案首！
蔡祯面露无奈之色。
遇到这样的大宗师，也只能说范进命数不好？
……
范进一路经行，再出龙门。
内心却是一片平静。
刚刚大宗师眼神冰冷，且眼眸深处有嘲讽之意。
太明显了。
但自己岂是束手就缚的人？
“案首出来了。”
“范贤弟出来了。”
“范兄好，在下有礼了。”
龙门外聚集了大量已经交卷的考生。
范进故意推迟交卷，等的就是这一刻。
两次案首，名声地位岂是等闲？
在府试时，龙门外数千考生闲人一起朗读范进文章，更是轰动一时。
现在整个广东行省都传扬着范进的那篇文章。
甚至已经向湖广，广西一带传播。
范进文名，已经声扬诸省。
眼前的考生，对范进都是极为尊重，一见范进出来，便是蜂拥过来打招呼。
“范兄，今日作文如何？”
“是啊，不知文进兄的文章是何等精采？”
范进洒然一笑，大声道：“想看还不简单？我把作文时的草稿带出来了……现在就贴给大伙儿看。”
众人轰然叫好。
范进文名，最少在府城，南海，番禺一带已经是深入人心。
交卷出来之后，考生们都是精神放松。
范进要贴自己的卷子，当然是无人反对。
一个衙役看热闹不嫌事大，自告奋勇，取来浆糊，将范进的卷子高高粘贴起来。
“论人之好恶，必于其所同然者。而究其所以然也，盖好善恶恶，天下之同情也，人或蔽于私耳，可不究其所以然乎？”
这是对“众恶之必察焉”的破题和承题。
看到这两句，所有交卷的考生，齐涮涮摇头晃脑，叫一声：“好，精妙！”
“夫子示人曰，天下之善恶易以诬，君子之观法不容苟。”
潘帱不住点头，心道：“这才是为圣贤立言啊。”
与他一样看法的人极多，众人皆赞道：“这才是圣贤至道，果然是文以载道啊。”
范进听的一笑。
自己就是用文以载道的状态书写，众人所赞，也不算违心。
再后面就是起讲了，起讲贵有议论，宜虚不宜实，讲究理正、意高、词古，众人见草稿纸上写道：“此有人焉，事不近于人情，行不理于多口，居于乡而乡人憎之，立于国而国人贱之，恶之不亦众乎？然而特立者寡谐，独行者戾俗，众皆恶之，恐或不能无私耳……”
“妙，大好！”
“大善文章！”
“写的好，字也好，馆阁体能到如此地步，光是字就可称名家！”
“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果然是好字！”
出场的人越来越多，大量的考生，伴当长随，闲人，守场的衙役，卫所官兵，龙门处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称赞叫好的也越来越多。
整个考场外的气氛，瞬间变得极为热烈。
也有考生感觉范进是个狂生……
哪有考完就贴自己文章的道理？
但看行文，笔迹书法……
也真是自愧不如啊。
没有这水准，还是不要贴出来献丑的好。
考场之内，大宗师杨定周，府尊蔡祯二人，都听到了龙门外的动静。
两人在高台上站起。
看着无数考生摇头晃脑的称赞朗读着范进的文章。
无数人甚至手舞足蹈。
接着突然有人叫道：“道试案首范进，小三元！”
“小三元，范进！”
“案首范进！”
无数人跟着一起叫起来，先是几人，几十人，后来数百人，上千人，数千人……
一股形若实质的浪潮，简直如波涛海浪般扑击到这高台上来。
杨定周面色惨白。
这个范进行事如此果决吗？
居然一出龙门就张贴草稿。
这是对自己文章有多大的信心？
蔡祉微笑起来，对杨定周道：“大宗师，民心如水，我等如舟，逆水行舟，小心翻船哪。”
杨定周面色挣扎。
就此认输，点范进为秀才，甚至案首。
绝不情愿。
但要说硬顶着场外渔轮，黜落范进……
也是要冒着极大风险了。
帮张家点个秀才，对杨定周来说是小事，甚至可以不要好处，结个善缘就行。
为官几任，总要给后辈留些福份。
这福份是什么？
就是官场的人脉和人情。
杨定周目光一寒，便要在范进卷上一点，老夫就是要黜落他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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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这章想定为上架章节，想一想还是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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