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正在搭手修理床板的易中海，忽然觉得脑海里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有种空荡荡的失落感。
但仅仅持续片刻，又恢复如常。
他继续挥动锤子，往床板里钉钉子。
砸着砸着，钉子歪了。
以他的技术，两手的力道分寸，都已炉火纯青，干这种活，就算闭上眼，想要多深，钉子就停在几寸。
绝不会出现钉子跑偏的低级失误。
但偏偏钉子就是偏了。
他觉得是自己太累了缘故，已经今天经历太过事，又熬到现在，平时这点他早就睡了。
“师父，困了吧？您快去睡吧，明天东北那边工友们来参观，还指望您动手给咱厂挣面子呢。”
贾东旭一看就知道易中海状态不好，以他的手艺，钉子跑偏简直太不像话了，分明是累了。
“是有点困了，你自己行吗？”
“没问题，就剩一点杂活了，明天厂里那是大事，我这里您别担心，收拾收拾也就睡了。”
“苏长山就那么一直坐着，你可别跟他起冲突，他游手好闲的，咱们明天还得上班。”
“放心吧师父，我懒得搭理他。”
时候不早了，苏长山又扔了个花盆，贾家母子连个屁都没放，他觉得没劲回家了。
门推不动。
月光皎洁，寒霜在夜里凝结。
苏长山有八极拳维护体魄，仍旧觉得冰冷。
正要离开继续回去陪伴贾家母子，现在耳目极好的他，忽然听到黑漆漆的屋内有响动。
林千黛把门闩拔了。
苏长山心里一暖，推门而入。
点上蜡烛，他生上火，将四个鸡蛋和两只猪耳朵放入凉水。
等待水开的空档，又把煤球炉子点着了。
家门口还有几十个煤球，大冬天的，林千黛一直没舍得用。
虽然没有拔烟管子，但是盖上盖，也能让屋里的凉气消失。
二十分钟后，苏长山把煮好的鸡蛋放在床头。
朝墙睡的林千黛，偷偷抹眼泪，虽然饿，却没胃口吃。
猪耳朵焯水后，苏长山又重新煮一次，用家里仅有的佐料，去了去腥。
切成条，撒上盐和香油，用葱丝搅拌一起。
苏长山二话不说把林千黛拉起来，夹一块猪耳朵放她嘴边。
林千黛张开了嘴。
苏长山又把鸡蛋剥开，就着猪耳朵，喂她吃了两个。
他自己把剩下两个也都吃了。
她一声不吭面朝墙睡了。
梦里，林千黛叫了两声苏长山。
次日一早，鸡叫第一声，苏长山就起了。
他先去了街道派出所，得知，孩子被拐的不止他一家，上面大队已经成立了专案组，分成三队人马，分别前往天津等地寻找当地机关协同寻找丢失儿童。
苏长山略感放心，回了四合院。
他想去看看贾家房子修的怎么样了。
不管修成什么样，他都得再砸一遍。
……
林千黛一夜没睡。
苏长山走后，她收拾好行李，灭了炉火，离开了这个冰冷的家。
从派出所出来，留下了新的联系方式，她再也没有顾虑，坐上公交车回家了。
回她父母的家。
快六年了，自从和苏长山私奔，她再也没回去过。
头一年是奋不顾身，后面是没脸回家。
她常常想，自己遇人不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为了孩子，她要维持好一个家基本的样子。
孩子没了，她不想再见到那座四合院里的邻居。
至于苏长山，她早就无牵无挂了。从他第一次打她，她就知道自己掉进泥潭了，就算爬出来也脏了。
但是昨晚的苏长山是不一样的，她几乎以为是变了个人，说话语气、做事方式，完全是另一个人。
那一刻她心软了，可她又怕一切都是假象，那么好的男人，她不配。
她多希望他真的变了个人，给她生活，为她做饭，知道她要强，还强硬的拉她起来，亲手喂她吃。
她把自己的命运折腾成这样，好男人三个字她已经无福消受。
从今往后，女儿找回来就罢了，找不回来，她就里外不是人，行尸走肉活着而已。
对外她是被人穿过的鞋子，对内她是不孝的逆子，怎么都抬不起头。
其实她也忐忑，她还把那里当成家，但是父母还把她当女儿吗？
公交车停好后，她背着行李走进宽敞整洁的胡同。
经过七号院，她往里瞅了一眼，不知道娄晓娥在不在家，反正她回来是不可能回去了，要是父母不收留，只能来找娄晓娥了。
站在八号院门口，她按响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面目和蔼、气质雍容的女人。
林千黛眼眶一红，叫道：“妈。”
“千黛？唉呀谢天谢地，我的千黛回来了！你个没良心的，这些年都去哪了！”
林妈妈使劲打了她两下，一把抱进怀里。
“妈，你跟爸都好吧？”
林千黛再也绷不住，眼泪流了一脸。
“快进屋说，你爸昨天刚回来，好好跟我们说说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
“你还有脸回来？”
客厅里传来一个很克制，但是很愤怒的声音。
“爸，我错了。”
林千黛心理防线再度崩溃，瘫坐在地上。
“你出去，我林家不欢迎你，以后也不认你这个女儿。”
林爸不容置疑的呵斥道。
“老林，女儿回来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林妈妈和女儿一起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我的脸全让她丢光了，一句错了就算了？当年说过的话，永远奏效，你亲口说的，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爸，妈，小芸丢了。”
“小芸是……我外孙女？”林妈妈问道。
林千黛点头，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你这个败类，滚出去！”
林爸打开门，怒不可遏的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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