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的脸色，涨得通红。
陈数这话让他这个太子无地自容。
他明白陈数话中有话，你强调官员的权威，自然也是羡慕官员的权威。
以威权为荣，非君子也！
自认为要当个好皇帝的朱标，被陈数揭开心中潜意识所想，顿时面红耳赤。
“明明是希望陈兄成为栋梁，却以那些贪官权威去诱惑陈兄，是我错了！”
朱标站起来，郑重其事，朝着陈数行了一个礼。
“不过，朱某倒是奇怪，陈兄就真的对功名一点想法都没有？”
“至少，在太祖皇帝治下，我没兴趣！”
陈数摇摇头，喝了一口酒。
朱标一看有戏，这次他应该能从陈数口中，套出老朱想要的东西。
他给陈数把酒满上，继续问：
“是当今天子陈兄看不上？”
“何来看不上，若说圣上对百姓，那是没得说！”
“可是在他手下当官，有点要命！”
“为什么？”
朱标不动声色，继续给陈数倒酒。
“朱兄，你买的这套宅子，有一千两吧？”
对陈数的询问，朱标点头承认。
“你如户部，最多为七品官，所得俸禄，年粮食不超过六十石！”
“合计白银三十两！”
“朱兄要买得起你这套宅子，起码需要三十年还多，当然如果朱兄一路高升，大概也会提前十年获得！“
“这还是在在朱兄不吃喝和，所得全靠家里接济的情况！”
“那朱兄为什么要去争这个好处呢？”
“是你说的光宗耀祖，还是其中隐藏的权利？”
朱标闻言，低头不语，他身为大明太子，自然不用去争当官的权力，可是陈数这个问题，不仅仅指代他，而是天下所有想要光宗耀祖的读书人。
他当然可以言之凿凿，说自己只是一心为民。
但这样就和他想要问问题的初心相悖。
陈数的问题，让朱标想起他前几天跟徐妙云说过的道理。
你让一条饿着肚子的狗，守在一堆鲜美的肉之前，你指望他们不偷，不抢？
所谓肉，无非就是权势。
身为皇帝，也希望天下归心，人人都是尧舜，一心为民。
可是陈数的比喻，揭开从小就在深宫中不谙世事的朱标一个仓库的道理。
人经不起考验，人性经不起考验。
那他自己说的事情，不正是验证了陈数的说法，
“先生，如果是我，我觉得我可以守住初心！”
朱标无可奈何，他总不能当着陈数的面说，他也在怀疑皇帝做得不对。
但陈数听了这句话后，却眯着眼笑：
“我敬佩你的选择，但那不是我的选择！”
“而且，朱兄，你能做出这种选择的时候，是因为你真有一套一千两银子的宅子！”
“您并没有饿着，饱汉不知饿汉饥！”
“你也别忙着反驳我，从大明建立至今，陛下杀了多少官员，可曾止住贪腐之风？”
朱标嘴巴张了张，却没有组织起任何有效的反对言语。
陈数见朱标说不出话，轻笑道：
“人各有志！”
“正如朱兄所言，入仕，有许多入仕的好处！”
“但同样而言，也有它的难处，我自认为不是什么坚定之人，如果让我日日夜夜经受人性的考验，我怕我把持不住！”
“这个世界上大奸大恶之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如我一般的普通人！”
“在善恶边缘游走，如果有选择，谁不想当个体面人！”
“可是，人非圣贤，谁能在饥寒之时，守住初心？“
“所以，朱兄就不用劝说我了！”
话已至此，朱标已经明白，陈数确实无入仕之心。
但陈数留下来的话语，却让朱标感觉非常难受，他说的人，可是自己最敬爱的父亲。
难道父亲真的错了？
陈数乃是朱元璋看重之人，甚至在老朱心中，陈数是指点过他当上大明天子的恩人。
被恩人看清，朱标明白陈数对于老朱执政的观念的否定，会让父皇很是难受。
、
他忍不住为父皇辩解：
“其实我也理解皇帝的难处，我大明开朝，接下来的就是前朝留下来的烂摊子！”
“如今黄河改道，我南直隶有些地方的百姓，还在洪涝之中！”
“大明为了使天下休养生息，也是轻赋税！”
“就连皇帝本人，同样勤俭持家，少有吃肉！”
“朝廷没钱，花钱的地方又多，实在没有太多钱给官员！”
朱标在说这些的时候，陈数突然笑了。
“如果不是我知道每位亲王的年俸禄是米五万石，钞二万五千贯，锦四十匹，纻丝三百匹，纱罗各一百匹，绢五百匹，冬夏布各一千匹，绵二千两，盐二千引，茶一千斤，马匹草料月支五十匹。”
“我差点信了朱兄这些话！”
“咱们的皇帝，还是没有摆脱农民的思维呀，这等灭国之策，他也想得出来？”
“来了！”
朱标跟陈数说了这么久的话，就是为了得到这件事的答案。
“此话从何说起？”
他赶紧给陈数满上一杯酒，希望陈数多说点。
“你也马上要去户部供职的人了，你不会算数吗？”
“我问你，户部掌管天下钱粮，咱大明朝一年岁入多少？”
“粮两千多万石，合一千二百万两银子！”
“这已经包括了盐税等收入，虽然不准，但大差不差！”
朱标从小帮皇帝处理事务，这些数据了如指掌，陈数听他随口到来，微微点头。
眼前这个朱兄，倒不是什么一心求官的纨绔子弟。
只看他熟悉大明的财政，就知道未来这家伙至少是个能吏。
“那皇帝有几个孩子？”
“圣上有皇子十位，其中九子早夭，目前所在的亲王，有九位1”
“公主呢？”
“八位！”
“按照大明朝的规矩，亲王岁入粮食五万石，公主一千五百石，可忽略1”
“九位亲王，一共四十五万石粮食，占大明朝岁入的千分之二！”
朱标听到这里，眉头一邹，这也不多呀。
但陈数继续算下去，他的脸色逐渐变了！
“皇帝正值壮年，再生十个没问题，这大明朝第二代皇子，可耗朝廷九十万石粮食，占岁入千分之五！”
“第三代，假设这些皇子每人生两个，那宗室的领取的岁入，就是两百七十万石！占岁入……”
“再到第三代，就是七百万石，占据将近三成税收！”
“第四代……”
“先生，不要说了！”
当陈数简单地算了一个账，朱标登时冷汗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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