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聪明人说话，并不需要千言万语。
皇帝想通了陈数的本心，就一通百通。
可是他是通透了，可是墙外的朱标，终究还是差了一筹。
不过他在细细思考之后，也郑重其事地站起来，朝着陈数躬身行礼。
“朱兄，不必如此！”
“咱们就是随便聊聊，又影响不了天下大势，你搞这些干嘛？”
陈数赶紧拦住朱标，给他满上一杯酒。
“陈兄，你受得起这一拜！”
“你也知道我要去户部当差，这些东西对我以后工作，肯定有用1
“对了，陈兄，你老是提到算数算数，以前朱某读书，却很少有先生教我这些！”
“如今听你分析，朱某发现，这学科似乎……很有用！”
朱标的话，让马皇后和密室里的老朱深以为然地点头。
算学，也算是君子六艺之一。
就算国子监里，也有算学博士。
可是这门学科，早就不被官府重视，就算朱标，皇帝，也很少会接触这门学科。
今日陈数以一道数学题，说明了宗室政策之害。
朱标对算学的兴趣，也提起来。
“不是很有用，而是非常有用！”
“只可惜如今大明的教育，早就已经畸形了！说白了就是重道轻术，头重脚轻！”
“算学这种东西，被视为下九流的东西！”
“大概也就是我们这些商人，因为生计的缘故，还有研究！”
“可惜了，我们大明明明拥有如此好的算学基础，但后世却被那些洋鬼子……”
陈数有些郁闷，不过话说一半，他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闭嘴。
其他人倒是没有注意到他轻声细语，倒是皇帝和太子注意力都放在道术二字之上。
“道和术？”
“陈数，你似乎对如今的教育，很是不满？”
马皇后轻描淡写，将问题转到道术之上。
“在我理解，圣人言，为道！”
“如你所说的数学，为术！”
“如今无论科举，还是儒林之中，都只谈君子之道，却轻视小术！”
“可是这样有错吗？”
“毕竟放着大道不走，为什么要走小道？”
“我一妇人觉得这样没问题，难道你有不同的看法？”
陈数闻言，嗤笑：
“道理是没错，所谓道，是圣人言，圣人的道理我们自然要学习！”
“可是，如果说道是总纲，术却是枝丫！”
“重道而轻术，看似抓住根源，但其实在我看来，就是头重脚轻1”
“或者说，沦为空谈！”
“道理说得再大，有什么用？所谓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哪个读书人没读过？”
“那影响他们贪腐了吗？”
“或者说，君王应该行王道，仁政，也是道理！”
“可耽误帝王关起门来，教导皇子平衡之术？”
“以道为本，以术为用，轻术，就是将自己的手足砍断！”
“别的不说，就如数学……”
陈数指着朱标说：“你是在户部工作的！”
“掌管天下钱粮，你学过数学吗？”
朱标茫然点头，陈数又问：
“那你要是进入户部，算错帐又怎么办？”
“如果说，你手下人做假账，你如何分辨？”
“你又如何将你手中的账，做到让不懂算学的皇帝看得明白？”
朱标一问三不知，整个人变得迷茫起来。
事实上，华夏的帝国能够运转下去，户部的工作也早就形成一套逻辑自洽的工作模式。
若说够用不够用，肯定是够用的。
但若说有没有漏洞，那也是肯定有漏洞。
身为太子，他自己也关注过户部的工作，算错账，或者说数据出错，那是经常的事。
这些，是因为不精通算学？
如果以前朱标肯定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现在他却会认真思索。
“所谓道，无非就是宽泛的道理，对吗，很对！”
“但如果执着于道，却忽略术业有专攻，那是非常可笑的事！”
“让李善长去打仗，他行吗？”
“让徐达去掌管钱粮，他能做得好？”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朝廷的效率会提高十倍，百倍！”
“可是从古至今，皇帝们从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大家都是在读四书五经，读完之后，皇帝给你分配工作，你去干，干不好，就学习！”
“可是有些天才能学得好，但并不是人人都是天才！”
“这就导致了，许多官员，其实并不能胜任自己的工作，尤其是技术工种！”
陈数随口一聊，皇帝和朱标却陷入沉思。
他所说所言，有些叛经离道，但就算老朱也要承认他说得有道理。
但道理归道理，要实行恐怕还是太难了。
估计陈数也明白这件事的执行难度，他的话也浅尝辄止。
“今天喝得有点多，我不胜酒力！”
“朱兄，夫人，要不我们今天就到这？”
不知不觉，此时已经是深夜，陈数酒意上头，起身告辞。
马皇后和朱标站起来。
皇后道：
“今日先生愿意教导我这不成器的儿子，马氏无以为报！”
“先生以后还要多来我这坐坐！”
“哈哈，夫人客气了，我这不是还要托朱兄帮我找老赖嘛？”
朱标要送陈数一程，却被陈数摆手拒绝，看着陈数摇摇晃晃离开，朱标哑然失笑。
等他回头，却发现父皇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来，皇帝和皇后，不苟言笑。
“父皇，幸不辱命！”
“您期望的答案，儿臣已经帮您问出来了！”
皇帝闻言，沉默点头。
马皇后和朱标面面相觑。
哪怕是父子，多年夫妻，他们二人一时间也看不透皇帝的态度。
朱标还略微担心陈数的安全。
多年父子，朱标最是明白皇帝，他虽然记得陈数的恩，但并不等于陈数可以骑在他脸上嘚瑟。
刚才在外边，陈数说过不少老朱的坏话。
也不知道老朱她自己，有没有听进去！
“标儿！”
“父皇，我在！”
朱标听到皇帝低沉的声音，赶紧跪下去。
“好好跟这个人相处，一定要拉拢到他！”
“此人，可为帝师！”
“但如果拉拢不成……”
老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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