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一十六年,公元211年。
彼时。
赤壁大战的余烟,业已散尽。
长江,还是那条长江。
但在世间,却是早已经没了三年前那个雄姿英发,谈笑间使得魏武折戟的美周郎。
六月。
长江浔阳江段江东和荆州交界处,江面之上一艘江东大船逆流而上。
甲板上,不过一二人。
“父亲,权且送到此处吧!”
“再送下去,就到荆州地界了!”
“以时下孙刘两家的紧张关系,儿即将过继给我那二叔为养子之事已经引得吴地很多人私下议论,若是您再亲至荆州将我托付给我那二叔……”
“孙权那里,恐面色上不好看!”
“呵呵,莫要忘了,这位江东之主可从来不是个器量宽宏之人呐!”
平静的注视着面前流淌而过的滚滚长江水,再眺望远处缓缓驶来奉命迎接自己入荆州的刘备水军,诸葛逸嘴角含笑的回头说道。
在他的视野中,显现出的则是一个年纪约莫四十岁,面目慈蔼,下颔蓄着如山羊胡般短髯的淳厚长者。
长者名唤诸葛瑾,是他的父亲。
或者,更为准确的说。
是他诸葛逸十二年前穿越汉末呱呱坠地……重活一世后的父亲。
随即呼之欲出的,他诸葛逸口中所言的二叔也不是旁人,而是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声名的诸葛武侯,蜀汉丞相诸葛亮。
看着诸葛瑾的形容,诸葛逸早就没了当初刚穿越重生时对于父亲是汉末历史名人的震惊,十二年的相处下来,早就化作了割舍不断的温情和亲情。
对面。
身为父亲的诸葛瑾闻听着长子诸葛逸的说辞,他脸上的愧疚之色愈甚,心有歉疚之下不敢直视自家长子的目光。
许久后,诸葛瑾神色复杂的说道:“我儿,你自幼心智早熟,凡事自有决断。”
“但,为父更深知……”
“在方今这场大争之世中,你更看好倾心于那北方的曹操,而今为父却有意将你过继给你那二叔作为养子,无异于是让你投效刘备,实则是难为你了!”
“现在!”
“你我父子身边没有旁人,你与为父说句心里话,你当真愿意成为汝那二叔的养子吗?”
“如若不愿……”
诸葛瑾直视着诸葛逸的眼睛,神情决绝的说道:“为父可与你那二叔去信一封,选择将乔儿或者恪儿过继给……”
“父亲!”诸葛瑾的话没有说完,一道陡然提高的声音打断了他。
诸葛逸望着戛然而止的父亲诸葛瑾,他的面容之上洒然一笑。
“父亲,你无需如此安慰我,更不必对孩儿心怀歉疚!”
“决定成为二叔的养子,弃曹投刘,其实是孩儿自己认真思量后的主动选择。”
“至于原因……”
诸葛逸语气一顿,年轻的面容上流露出了与之十二岁年纪不符的异样成熟。
“二叔投效刘皇叔已经有数年之久,但其与婶娘黄氏一直没有所出。”
“这对于极受刘皇叔信任的二叔而言,后继无人之实已然成为了其不可忽视的政治缺陷。”
“这个缺陷如果不能及时得以补足,将来随着刘皇叔基业和地盘愈发的稳固和扩大,势必会成为二叔跻身高位的桎梏。”
“人主喜欢能臣,可同样的,人主更喜欢有家族子嗣牵绊的能臣!”
“因为唯有存在质柄……”
“人主用起手下人来才能安心,才能无后顾之忧的将之提拔至高位。”
“也许,父亲您会说刘皇叔素有仁义之名,其断然不会行此“小人”手段!”
“但。”
诸葛逸似笑非笑的说道:“您真的敢拍着胸脯保证,昔年徐元直受母亲安危所迫,不得不北投曹操时,刘皇叔心中果真没懊悔万分吗?”
“若是当时他提前将徐母接来安置在新野,徐元直又怎会不计后果的离他而去!”
大抵是觉的自己说辞有些将人心看得太过阴暗和自私……
诸葛逸笑了笑,继续说道:“往近的说,父亲你也不希望我琅琊诸葛氏在刘皇叔身上做的押注,将来随着二叔的老去而付诸东流吧。”
“若真那样,刘皇叔来日如果得了天下,重定九州于一,二叔一脉却在朝中无人,我诸葛氏岂不是徒做无用之功?!!!”
诸葛逸口中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诸葛亮后继无人”,但作为穿越者的他却是心知肚明一点:后继无人不过是于当下而言。
在将来,诸葛亮不但会同婶娘黄氏生下诸葛瞻,更会生下诸葛怀,诸葛果。
奈何,这件事情他有口不能说。
因为连身为当事人的诸葛亮,如今都以为其自身“得子艰难”,恐将“难有所出”。
正是因为如此,诸葛亮才会在与诸葛瑾的书信来往中,几次三番的提及有意过继他,欲要收他为养子一事。
这种情况下。
诸葛逸若是信誓旦旦的告诉他二叔诸葛亮将来会有二子一女,用骇人听闻来形容都是轻的。
场中。
闻听到自家长子诸葛逸之言,已过不惑之年的沉默了。
无他。
因为诸葛瑾明白,自己这个长子说的是对的。
从自己的子嗣中过继一个给二弟诸葛亮,这不光是他和诸葛亮之间的事情,更是整个琅琊诸葛氏对于家族前途和切身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可仅凭这些,尚不足令他信服。
旁人或许不明白自己这个长子的能力如何,但作为父亲的诸葛瑾则是清楚:
眼前这个在三年前赤壁大战未起时就断言“孙刘胜,曹操败”的自家长子,其才能完全不弱于自己那有着卧龙之名的二弟。
要知道,在赤壁大战未曾分出胜负的那一刻,智谋如他那二弟,统率天赐如周公瑾,他们的心始终都在悬着,生怕战事出现变故啊。
单凭借这一点,诸葛瑾私以为称呼自家长子为琅琊诸葛氏的“麒麟儿”都不为过。
基于此,诸葛瑾这才不忍心看着自己“惊才绝艳”的长子为了家族利益而委屈己身,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我儿,你说的这些为父都知道。”
“但,你可知道……”
“你方才说的这些,换做你的兄弟诸葛乔,诸葛恪成为你那二叔的养子,一样能补足你口中的政治缺陷。”
“你可知道……”
“你一旦成为了他的养子,你的光芒将会被其遮掩,你的一生都将活在他的影响下。”
“无论你的才能和成就如何,旁人提及你的名字时,只会说你是卧龙诸葛亮的养子,而非是汝诸葛逸之名。”
“我的儿,这些你可知道?!!!”
说至动情之时,诸葛瑾一个疾步上前,把手搭在了诸葛逸的肩膀上。
举止失态之间,他的身上全然没有了一代江东名士的风范。
见此,诸葛逸笑了。
下一刻。
他轻声笑道:“父亲,这些我都知道。”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我做的比他更好,他的光芒就挡不住我!”
Ps:历史上诸葛瑾曾经把儿子诸葛乔过继给了诸葛亮为养子,而主角的身份设定,是诸葛乔和诸葛恪的大哥。
我看有些读者一直拿主角是长子不能过继提醒我,但有没有想过,主角是主动的呢!(穿越者总得特别点吧)
另外,诸葛亮是四十六岁时老来得子有了诸葛瞻,赤壁战后三年的诸葛亮不过三十岁,当时还真没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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