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曹纯一脸雀跃，道：“祭酒的意思是，祭酒有办法抹平这兵力差距？”
陈玄点了点头。
“兵者有可见之兵，有不可见之兵。
“可见之兵者，荷戟执戈，肉身之士。
“不可见之兵，日月星辰，山川草木，风云水火。”
他忽然想起来诸葛亮面对鲁肃时，装逼至极的那段话。
用在此时，倒也应景，能让他小装一波。
“高！”
“实在是高！”
陈玄话未说完，众人则一个个张着嘴倒吸凉气，听得一愣一愣的，眼睛则盯着陈玄看得出神。
而后一个个又都微微颔首，似有所得。
陈玄则仍旧是一幅淡然的样子，没有理会众人神色，道：
“此战，我们便可以借水为兵。
“如今是枯水期，春汛久久不至。
“此河宽两百余步，深却只约四尺左右。
“水位已经比河床低了许多。
“如果我们加高河坝，堵塞两日，下游水位可低至二尺，可诱使西凉军涉水而渡。
“可一旦我们将坝放开，水位将在持续一个时辰内，达八尺到一丈之深。
“而河床却只有八九尺高。
“河道西边地势高，东边地势低。
“也就是说水会溢出河床，朝雒阳方向涌去。
“约一个时辰后，坝中之水流尽，水位才会逐渐恢复为四尺深。”
赵云的惊讶已经写在了脸上，“祭酒如何得知，加高水坝堵塞两日，瀍河水位会低至二尺？
“又如何得知，一旦放开，水位将达七尺之深，并且能保持一个时辰？”
曹操轻笑一下，“子龙有所不知。”
“我与太阿，其实已经派人到瀍河拦河作坝，验证过水流量。
“至于这二尺，七尺，八尺，一个时辰之类，则全是太阿的术算之法得出来的结果了。”
曹纯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祭酒的术算之法，竟然连水流深浅都能算到？！”
其他人亦是震惊不已。
陈玄默默点了点头。
这不是就小学六年级，水池放水注水问题嘛。
随便来一个小学生都能解决的问题。
当然，他算得肯定不可能真的那么准，也不可能追求什么工程精度。
但只要能把复杂问题简单化，能算出来这水足以为他所用，就足够了。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控制水流速度，让瀍河浅至二尺到三尺。
既不引起怀疑，又足可以涉水而渡。
这很重要。
“祭酒真乃神人也！”曹洪朝陈玄拱了拱手，表达自己的震惊。
曹仁亦是连连点头，拊掌大赞，道：
“好一个山川草木，风云水火皆可为兵！
“祭酒用兵，当真是出神入化，神出鬼没，当真是天下一等一的奇才！
“你们服不服我不知道，反正我曹子孝今天，是彻底服了祭酒了！”
曹纯听到这“嘁”了一声，“大兄你到今日才服吗？
“我早就在夺下汜水关的时候就心服口服了！”
夏侯惇也笑了起来，“子和你还别说，我也是早就服了。
“你们不知道，我只要看着祭酒那脸上运筹帷幄信心十足的样子，我打心底就觉得，我们必不会败！”
众人大笑赞同。
赵云目光却一直放在沙盘之上。
似乎在思考如何用好陈玄口中所说的，伏兵与水攻之策。
他忽然捏了一把代表瀍河的绳子，道：
“按祭酒之策，我们是该先畜水，待董卓军有一半渡过瀍河之后，再以水击之，将董卓军分割为两半。
“因为地势西高东低，水会往东边涌去。
“所以，我们要提前埋伏在瀍河以西。
“等董卓军被我们分割后，我军再率军杀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如此，我们一万六千人，董卓军在西岸也只有三四万人，而且缺乏统一的指挥。
“再者，我们是严阵以待。
“而董卓军一来是本就没有结阵，二来是洪水一来，他们断然无法在短时间内结阵。
“三者，洪水一来，道路泥泞不堪，西凉铁骑便无法起到作用了。
“如此一来，我们对比西凉军最大的劣势也补全了。
“当真是妙策啊……”
赵云一边说一边拿着旗子、木卒在沙盘上推演，分析得头头是道，最后望着沙盘出神，缓缓点头。
曹操神色诧异地看向赵云。
本来上下抚着须髯的手，也早就停了下来。
他倒真没想到，赵云一个五十夫长，不但武勇可圈可点，居然在用兵之道上，也颇有洞见。
赵云口中所说的每一个步骤，都与他昨夜分析的分毫不差。
甚至与他一样，都分析到了水攻对西凉骑兵的巨大杀伤力。
当然，最后也都会与昨夜的他一样，被陈玄最后的布置所否定。
其他人看着赵云在沙盘上的推演，也纷纷点头，赞同赵云的分析。
陈玄与曹操对视了一眼，二人相视一笑。
“众位还是想得有些简单了。
“单单是出其不意的埋伏，水攻之策这两样。
“依然不足以抵御我们与西凉军兵力上的差距。”
陈玄边说边微微摇头。
“……”众人顿时愕然，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陈玄抛给赵云一个勉励的眼神，道：
“如果对面的人少一些，或者对面领兵之人不是董卓。
“那子龙方才的推演，无疑算得上是中上之策。
“可是对面有六万余人，加上役夫、徒隶有十余万。
“最最重要的是，对面是董卓亲自领军。
“董卓入雒后，虽然已经变得昏聩暴虐。
“但他怎么说也是征战二十余载的沙场宿将。
“我们是不能如此轻视于他的。
“一来，他在西凉军中的威望无与伦比。
“二来，他处理紧急情况的能力，一定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强。
“就算他没有我们想象的强。
“我们也要把这个万一给防住。
“所以我们必须做好预案——
“防止他在大乱之后迅速组织好部曲，反过来给我们致命一击。
“如果他真能组织起来。
“那面对数量远多于我们的西凉军，我们又无路可逃的情况下。
“我们只有【败】字可言。
“要记住，我们悬军深入，是在弄险。
“既是在弄险，就要把所有可能都想到，同时做好预案。”
众人恍然。
他们好像确实有些看轻董卓了。
“还有第三……”陈玄说到这顿了顿，环视众将一圈，似是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众将跟随着陈玄的目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都看向了陈玄。
陈玄再次与曹操对视一眼，抿了抿嘴，道：
“不是想杀诸位将军的威风。
“而是我军的真实实力，其实并没有诸位将军以为那般雄厚。
“诸位切记——
“骄兵必败。”
陈玄言罢。
除了赵云若有所思，其余众将顿时都愣住了。
一时间，众将尽皆安静了下来。
确如陈玄所言。
他们连番大胜，而且每战皆胜，每战又都赢得极其轻松。
甚至说，赢得让他们有些神魂颠倒了。
扪心自问，他们确实也已经产生了轻敌的情绪。
经陈玄点醒，他们才想起来一个事实：他们的兵在遇到陈玄之前，基本都是一群新兵蛋子啊！
现在虽然有了西凉老卒编入各部，但还谈不上完全地磨合，用起来并不能真的如臂指使。
陈玄把众将的表情尽收眼底。
众将已经对此重视了起来，那他这番话的目的便达到了。
骄兵之所以必败，是因为轻敌。
只要不轻敌，就不再是骄兵了。
他之所以要打醒众将，是因为接下来此战丝毫马虎不得。
只要其中一步有了差池，那便满盘皆输。
毕竟是一万六对上十万人，容错率太低了。
经他之口说出来，也是曹操的意思。
“不过诸位将军也不要太妄自菲薄。
“军心士气都是打出来的。
“我们近万新卒，在打了这几场大胜仗后，其军心与士气已经远非刚到酸枣会盟时可比了。
“与诸位将军一样。
“连番大胜，我军将士中的许多人，此时也因为【每战必胜】，已经极其亢奋与自信。
“这种盲目的自信，对于为将者来说是坏事。
“但对于士卒们来说，是好事。”
陈玄言罢，将之前摆在瀍河上的六个小人往东挪了十里。
“只用水攻之策，仍不足以抹消我们与西凉军兵力上的巨大差距。
“所以，我们在此处设伏，则董卓有败无胜。”
众将顺着陈玄的手，看向了沙盘。
“上林苑。”
“上林苑？”
沙盘上很明显能看出来，上林苑地势要比瀍河河床更低一些。
这是要水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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